人工智能与知识产权——高锐访谈
22-01-2019
产权组织将于1月31日星期四发布新的“技术趋势”研究丛刊的第一部，内容是人工智能。报告将显示，这一革命性的技术正在迅速发展，将对生活的方方面面产生影响。政策响应需要强大的事实依据，而这项人工智能技术趋势报告将提供这种依据。
(中文译文原载于2018年12月28日《中国知识产权报》，译者：李铎)
您如何描述人工智能的影响？
人工智能作为新的数字疆界，将对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它将带来巨大的科技、经济和社会后果，改变人们生产和分配商品及服务的模式，也将改变人们的工作和生活方式。
人工智能技术将对创新创造产生什么影响？
现在说还为时过早，但很明显人工智能将影响到传统的知识产权概念。商业化的人工智能创作音乐或人工智能创造发明并不遥远，这将颠覆“作曲家”“作者”和“发明家”等概念——尽管怎样颠覆尚不明朗。
知识产权制度一贯的基本目标是鼓励新技术和创造性工作，并为发明创造提供可持续的经济基础。从纯经济角度来看，如果不考虑知识产权制度的其他目标——例如“公正的奖励”和精神权利，我们没有理由不运用知识产权来奖励人工智能产生的发明或创造。但这还需要更多的考量，答案尚未可知。
人工智能技术的广泛使用也将改变专利、外观设计、文学和艺术作品等固有的知识产权概念。这种改变已经悄然而至，但这不仅仅是人工智能带来的结果，也是数字经济的结果。例如，生命科学产生了海量的数据，这些数据具有重要价值但却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发明。因此，我们需要弄明白与之相关的权利和义务。 社会上已经对此形成强烈的观点。例如，科学、数据和出版界的“开放”运动倾向于认为，不应当对数据施加所有权的类别。它们认为，由于数据是人工智能的基础，应供免费使用，推动开发人工智能和其他应用程序。
但是，与当前经济背景同等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建立了无形资产的产权制度，以便为新知识的创造提供激励并确保公平竞争。
人工智能作为新的数字疆界，将对世界产生深远的影响。
总干事弗朗西斯•高锐
这两种方法需要相互妥协，并在两方面的需求之间划清界限：一方面要保证数据通道开放，数据可以流动；另一方面要关闭数据通道，确保针对创造新知识的激励措施能够到位。
数据和算法引发了许多与知识产权相关的基本问题。例如，如何针对不断演进的算法创设产权，由于算法不断演进，以至于你对它申请专利后仅一年，你的发明已经不是当初的那样。这是必须解决的新挑战。
这是否意味着现有的知识产权制度变得无关紧要？
统计数据告诉我们截然不同的答案。知识产权需求在世界各地仍然高于经济增长率。在我们看来，知识产权制度当然不会过时。对它的使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但是新的挑战正在出现，其结果可能是让知识产权制度更加完善，而不是更迭现有制度。
众所周知，创作者在数字环境中很难捕捉到自己作品的价值。新的数字化浪潮会加剧这个问题吗？
人工智能可能确实让创作者难以捕捉他们作品的价值。但是，如果你以人工智能产生的音乐为例，在这个过程中的某个节点，作曲家——无论是莫扎特、贝多芬还是现代音乐家——所创音乐的数字化表达都将被输入到人工智能算法中。问题是，我们在什么阶段将价值归因于数据的人类来源？迄今还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数据和人工智能方面的各种政策方法层出不穷，涉及数据安全和完整，数据和人工智能对市场竞争、国家安全、劳动力和所有权的影响等。我们现在才开发分析路径，但这些往往反映了前人工智能时代的方法。毫无疑问，新的研究类别也将出现。
为什么人工智能成为产权组织和全球知识产权界的优先事项？
推动在知识产权制度的管理中使用人工智能有三个因素。首先是数量因素。2016年是可获得数据的最近年份，当年全球共提交了约310万件专利申请，约700万件商标申请和96.3万件工业品外观设计申请（涵盖120万项外观设计）。该数量迅速超过现有人力资源的处理能力。例如，在商标和外观设计领域，无论是知识产权局还是法院对商标或外观设计的可注册性作出的判断——其基本标准是商标的显著性和外观设计的原创性——都要通过参考此前存在的商标和外观设计来作出决定。每年收到数百万件商标和外观设计申请，根本无法通过人工筛选以确定某个商标或外观设计是否有资格进行注册。
这就是产权组织开发人工智能加强型商标图形检索工具的原因。这是世界上第一个此类工具，已嵌入产权组织全球品牌数据库，可以迅速地提供非常准确的结果。
在知识产权管理中使用人工智能的主要驱动因素是数量。质量和成本这两个因素也同样重要。随着全球对知识产权的需求不断增加，人工智能工具使我们能够取得更高的质量并降低管理成本。
您对使用人工智能改善知识产权管理有何看法？
人工智能系统将在未来的知识产权管理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考虑到收集和清理大型数据集以支撑人工智能系统所需的成本，我们需要鼓励资源共享。我希望，在部署未来人工智能的系统时，国际知识产权界可以共同努力，以经济划算的方式实现高水平的互操作性。
of outputs, and to reduce the costs of IP administration, are key drivers of the use of AI
in the administration of IP systems. (摄影: MF3d / iStock / Getty Images Plus)
到目前为止，产权组织的方法是探索利用成员国和其他机构合作伙伴提供的培训数据来开发人工智能应用程序。作为回报，我们与这些合作伙伴共享使用这些数据开发的任何新的人工智能应用程序。例如，产权组织开发了一种由人工智能驱动的最先进的神经机器翻译工具，称为WIPO Translate。我们正与世界各地的14个政府间组织和多个专利局共享此工具。由于该系统依赖于数据的可得性和可用性，因此所有合作伙伴都可以从其使用中受益，并可以提供数据来改进它。这就是我们现有的可以最有效地开发这些工具的方式。
产权组织显然是开发知识产权领域人工智能应用程序的领导者。贵组织是否正在探索在其他领域使用人工智能应用程序？
产权组织正在继续开发和完善WIPO Translate和商标图形检索工具。这是该领域的主要发展方向。对专利以及商标申请中的商品和服务进行自动分类，是人工智能应用的其他前景。今年5月，产权组织与日内瓦大学的人工智能专家合作，利用神经网络技术为国际专利分类（IPC）体系启动了一种专利自动分类工具。这种称为IPCCAT-neural的新工具将通过每年更新的专利信息进行再培训，并将帮助专利审查员更轻松地访问和检索现有技术。这显然是确定发明是否可以申请专利的重要基础。
人工智能在促进专利检索和审查方面具有很大的潜力。例如，可以预见的是，将其用于检索和比较与某些专利申请相关的基因序列。
我们还在探索人工智能的应用，尤其是为产权组织的客户服务活动部署智能机器应答服务。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工具将成为我们客户服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并能帮助我们更好地应对因越来越多地使用知识产权制度而产生的不断增加的查询数量。还有其他领域可以通过人工智能应用程序来提高知识产权管理的效率和稳健性。
区块链在知识产权制度的管理中是否可以发挥作用？
尽管区块链技术普遍令人感到振奋，但我认为它不会取代国家或公共机构授予产权的基本职能。与有形产权不同，知识产权是国家的创设，除非通过国家创设，否则就不存在。我不认为区块链这样的私人分布式系统可以取代专利局确定是否授予产权的基本职能。我确实认为它在登记与现有知识产权相关的交易方面有望成为一种更优越的形式。例如，区块链在知识产权的使用和交易（例如许可）方面存在许多潜在的应用前景。
您如何看待全球知识产权界对人工智能的运用？
现在还是早期阶段。各国知识产权局对人工智能显然很感兴趣，并且认为这是处理知识产权数量、质量和成本的契机。这将成为未来几个月甚至几年的主要焦点。
各国知识产权局在广泛部署人工智能加强型系统时面临哪些障碍？
人工智能方面的能力建设是各国知识产权局面临的主要挑战。虽然人工智能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但直到最近它才成为一种明显的技术解决方案。具备所需培训和知识的专业人员数量非常有限。这样，开发内部人工智能能力就很困难，尤其要面对来自资源更充足、收入更高的私营企业的竞争。
为知识产权管理部署人工智能，具体政策层面有哪些挑战？产权组织如何解决这些挑战？
今年，产权组织启动了关于知识产权问题的国际讨论，特别是围绕人工智能在知识产权管理中的应用问题。5月，我们就该主题为各国知识产权局举办了一次会议，这是针对这一重要议题的成功开端。
人工智能将如何改变知识产权本身的类别和概念这一更广泛的问题，出现在这样一个时机：世界为多边准则制定投入的精力比过去70年来的任何时候都要少。
这是一个超越知识产权领域的严重问题，但在这一领域尤其需要得到解决，因为知识产权本质上是一种全球现象；技术是全球性的，与之相关的专利数据也是如此。专利很少涉及单一的司法管辖区。这就是我们需要全球解决方案来至少确保功能互通的原因。
在人工智能驱动的世界中，多边主义是否能发挥作用？
可以，多边主义出于多种原因能够发挥作用。首先，实现全球知识产权制度的功能互通需要多边合作。其次，知识产权制度的职能之一是确保公平竞争。多边准则制定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建设性的积极方式。而且，由于知识产权今后将成为竞争的主要战场之一，强有力的多边合作至关重要。第三个原因是技术不断发展，并且发展速度很快。在这方面，多边主义是支持能力建设和共享的极其重要的机制，可以确保存在的技术差距不会加剧。这是一个真正的挑战。
产权组织在这一领域的后续计划是什么？
我们将继续推进合作，促进在知识产权管理中开发和部署人工智能应用程序。我们还将继续寻找方法，就知识产权法律和政策在日益由人工智能驱动的世界中如何演变发起国际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