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先驱杰伦·拉尼尔谈“免费”网络文化的风险
撰稿：WIPO传播司Catherine Jewell
杰伦·拉尼尔在2016年4月20日至22日举行的WIPO全球数字内容市场会议上作了主旨发言。他是一名硅谷业内人士、一位虚拟现实的先驱，也是世界上最负盛名的技术类作家之一。不过，他越来越关注今天的网络世界。他解释了要扭转乾坤的原因，也指出了将对此采取的行动。
数字革命对文化发展有过好处吗？
东西有好有坏。这就像是问相机是否对文化发展有好处一样。文化已被数字所控。这就是今天的文化现状，已经发展到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程度。
但是，数字工具曾经对创意活动产生过积极的影响吗？
我不知道是否有人真的会给予肯定的回答。在我的《你不是个玩意儿》一书中，我做了一个实验。每当我在人群中，每当有音乐播放，我就问他们能否告诉我，他们正在听的音乐创自哪个年代。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人们真的不能把这个年代与上一个年代区分开来，而所有其它年代似乎对他们，其中包括年轻人，都非常陌生。这似乎是出现了某种文化停滞，但是很难说这是否已蔓延到互联网。
可悲的是，网络世界已经变得非常孤立、狭隘，而且也具有一种越来越孤立的特点。社会媒体平台所使用的算法最终把它们认为我们颇有兴趣的东西供给了我们，所以我们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镜室之中，对世界的体验越来越贫乏。
我看到有很多非常有趣的、也颇为新颖的事物在出现，但我不确定，运用了科技的艺术是否曾像一些较古老的艺术形式那样深深地打动过我。不过，这都非常主观。
你对今天的数字市场有哪些主要关注？
我们已经看到，那些投身于文化表达事业的人们的职业和就业机会在锐减，但我们要创造一种文化神话，前所未有。就像一个赌场的赌客，很多年轻人都认为，他们可能就是那个在YouTube、Kickstarter或其他一些平台上成名的人。但是，与那些大量存在的写作、摄影、音乐录制及许多其他创意追求方面的老式的中产阶级工作相比，这些就业机会真是凤毛麟角。
在经济上，数字革命一直没做过什么好事。以专业翻译人员为例。他们的就业机会一直在减少，与音乐录制人、记者、作家和摄影师非常相似。就业机会的大批减少开始于互联网的广泛发展，而且现在仍在快速下降。但令人关注的是，专业翻译的减少是与机器翻译的兴起相关。
自动翻译是真人翻译的混搭。我们积攒真人们一天做的数百万件的翻译，用最新的时事和俚语更新例句数据库。然后，这些短语元素被生搬硬套至可用的机器翻译当中。这个系统没有什么不对，而且颇为有用，所以为什么不用呢？但问题是，我们并不向我们从中获取数据以使这些翻译成为可能的人们支付任何费用。有人可能会称之为欺诈。
所有这些把人们从工作中抛至一边的系统给人们一种错觉，认为是机器在工作，但实际上，它们其实正在从人们那里获取数据（我们称之为大数据）来使工作成为可能。如果我们找到一种方法，开始向人们为这些巨大的计算机资源实际作出的宝贵贡献付费的话，我们便能够避免否则我们便会造成的就业危机。
你说免费文化有风险。为什么？
我实际上帮助提出了一个观点，认为音乐应当免费，这最终会让文化和音乐人受益，所以并非我不愿意接受这一新观点。我帮助做到了这一点，而且它也确实有一些优点，其中之一便是，人们喜欢感觉慷慨大方，而且分享、公开让人感觉良好。这很可贵。我们应当在社会上找出赞扬这一点的欲望。但是，我们正在采用的方式，却意味着每个人都变成了极少数大型科技公司的奴役，这真是非常愚蠢。如果有一种网络服务免费，可以打赌，这就会满足一种计谋，通过下意识地操纵人来赚钱。奇怪的是，这么多人都没有认识到这一点。
有一件事让我深感困惑，就是文化环境是怎样迷失的。你开始以非常特别的方式发现新音乐或新文化。各种算法成为你的指南。如果一种算法计算出你可能会喜欢一首音乐，它就会推荐给你。这使得算法成为了人类文化环境的主宰。算法往往会把文化从它的环境中剥离出去，环境决定一切。网络本身的结构就已成为环境，而不是真实的人或真实的世界。这才是真正的大问题。
混搭文化的最初想法之一是，你找到一首音乐，别人来混搭制作，然后把它变成一个视频，别人再对这个视频加以改编，这一切就转变成了那种巨大的创意流。这真的很酷，每个人都可以作出贡献。我并不想失去这一点。但在今天，那些进行混搭的人得不到任何好处，只是为脸书或谷歌或其他一些大公司服务，成为我们正看到的惊人的财富集中的一部分，这使一直参与其中的人失去了本性。
当我们思考互联网问题的时候，我坚信，如果安置一种全球信息系统，人们就不可能否认像气候变化这样的事情，但我们所看到的恰恰相反。我们的信息系统让人们生活在小小的虚拟世界中，用一种我们没有预见到的方式将我们与现实相脱节。这非常令人失望，并且正对艺术、政治、科学、经济，实际上是对方方面面，产生着负面影响。
分享经济怎么样？
当谷歌刚刚开始起步的时候，硅谷的知识分子们曾对世界上的贫民窟文化及其非正规经济有所迷恋。这激发产生了分享经济这一理念。居于网络中心的人——脸书、谷歌和优步们——变得超级富有、超级强大，而给其他人的感觉是，他们正在互换互利。但是，我们可以在一种分享经济中生活度日、普通百姓有望在其中分一杯羹、而让居于中心地位的几家公司尽享所有这一理念实在难以为继。
成为运行良好的正规经济的一员，意味着你可以规划一生，不必用歌声换晚餐。如果你生病了，你有积蓄。你对你的生活是有一些预见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想要房子或知识产权（IP）这类的实物资产。一种真正的、包罗万象的分享经济，是值得仔细深思的，但绝非是我们这里正谈论的东西。
那么，需要怎样做才能确保有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数字经济呢？
显而易见，我们首先要对人们的有价值的、来自他们的信息支付报酬。我不需要拥有所有答案，但基本答案非常简单，我相信这是可以做到的。
某种欺骗性的社会主义制度，认为人人相同，这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我们应当期待有某种程度的差异。但现在有极少数人，诸如那些继承了石油等传统垄断行业的人们以及日益强大的大型计算机网络，在世界财富中占有巨大份额，正在造成不稳定的影响。虽然一家石油垄断企业可能控制了石油，但它不会接管你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但信息却是如此，自动化程度更高时尤其如此。
如果我们期望计算机来导航汽车和运营工厂，所剩下的就业就应当体现在创意素材、表达形式、知识产权上。但是，如果我们破坏这一点，我们就会造成大规模的就业危机。
这就是知识产权发挥作用的地方。总体原则是，我们为人们的信息和贡献付费，这一点至关重要，如果我们希望人们随着机器的日臻完善而仍然能够有尊严地生活下去的话。
但是，应当使知识产权更加成熟、更为细化。它应当是让人人都受益的东西，就像在口袋里放零钱那样普通寻常。
只有这样的未来，才可以让人们在机器日趋完善的同时仍保有尊严。
知识产权是设计一个富有尊严的人性化未来的主线。
你希望看到数字前景怎样演变？
我希望看到有更多的系统，让普通人可以从中得利，如果他们对数字网络创造价值的话，另外也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发展整个经济。
如果经济发展呈现钟形曲线的形式，让超级富豪屈指可数，贫穷百姓寥寥无几，大多数人位居中产，就会出现经济稳定。目前的局面是，赢家通吃，一些人极为成功，其他人盲目追随，如潮如涌，但始终难以成功。这真的持续不了多久。
你大力支持WIPO主办的全球数字内容市场会议。为什么？
知识产权是设计一个富有尊严的人性化未来的主线。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扎克伯格，并非人人都能运营高科技公司，但每个人都可以，至少是绝大多数人都可以，从知识产权中受益。
知识产权提供了通往未来的的路径，将会给许许多多人带来尊严和生计。这是我们对此采取的最佳行动。
谁是你心目中的英雄，为什么？
有很多，但主要有：J.M.凯恩斯——他是思考如何真正管理信息系统的第一人，还有E.M.福斯特，他的《大机器停止》写于1907年，其中用一种非常挑剔的眼光预见了我们的错误。我还很钦佩阿兰·图灵——即使他遭受极度迫害，也仍然持守良善，还有玛丽·雪莱，她是一个敏锐的观察者，她对人类进行观察，发现了人们可能会怎样为技术所惑。当然还有我的朋友——泰德·尼尔森，他发明了数字媒体链接，也许是网络文化发展方面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他建议我们不要模仿数字媒体，而应当在某个数字网络上对每一种文化表达形式都保留一个复制品，并向这种表达形式的作者支付一笔负担得起的金额，只要这种表达形式可以被访问。这样，任何人都可以从其创意劳动中谋生。
你的下一本书讲述什么呢？
《新的一切即将到来：初遇现实与虚拟现实》，是一本回忆录，对虚拟现实进行了介绍。即将问世。